《南方都市报》2024年1月8日A11版。
去年5月，南都调研刊登了暗藏在珠三角地区货车司机招聘套路的起底报道。一些物流公司以高薪招聘货车司机为名，利用“以租代购”手段设置陷阱，向求职者收取高额租车、购车费用，甚至诱导对方申请高额贷款，但实际的物流工作收入远低于承诺，导致求职者陷入经济困境。
报道发出后，引起广州多部门关注，在属地街道和相关部门协调下，报料司机王林(化名)最终拿回了缴纳的2万元“购车首付定金”。但记者注意到，目前仍有物流公司在招聘网站以类似的手段发布招聘信息，吸引求职者入坑。一个“王林”通过南都报道得到了帮助，但还有不少“王林”仍在奔走，寻求维护权益、惩戒不法分子的机会。
报道回顾
应聘司机变成“交钱买车”
南都报道后涉事公司被罚
2023年3月，多位报料人向南都记者反映，他们在58同城等招聘平台看到高薪招聘货车司机的岗位，参加面试后却遭遇物流公司的“以租代购”金融套路，却没能在物流行业挣到钱。他们在发现收入不符合承诺后，要求退车退款都遭到拒绝，报警和投诉也无果，只能自认倒霉，损失几万元购车款，有的还被诱导欠下十多万的银行贷款。
南都记者以面试者身份暗访了其中一家名为“广州鼎弘”的物流公司，发现该公司在面试时一味吹嘘入职后的高收入，并要求求职者先交16800元“保险费”汽车销售招聘面试技巧，还要按月支付4000多元的租车费用，声称连租36期后，车辆能够过户至求职者名下。有律师表示，此类招聘套路利用新手司机对运费价钱的认识经验不足，将“以租代购”车辆融资租赁业务和物流业务外包合一，涉嫌构成合同诈骗罪。
该调查报道发出后，引起了广东省和广州市多级监管单位的关注。同年5月中下旬，白云区住房建设和交通局联合区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对鼎弘物流展开核查。经核查发现，广州鼎弘物流有限公司未按其承诺时限（自取得道路运输经营许可证之日起180天内）投入车辆运营，根据相关规定，白云区住房建设和交通局依法注销该公司的道路运输经营许可，并将该信息在政府网站公示。
2023年7月初，南都调查报道发出的两个月后，在白云区大源街道和相关部门的协调下，广州鼎弘物流公司最终同意退还王林面试时支付的“购车定金”以及“保险费”等费用，总计约2万元。“真的非常感谢南都，如果没有记者的关注，我以为这笔钱是不可能拿回来了！”拿回钱后，王林在微信上向记者这样说道。
持续跟进
有人没挣钱反被扣车
有人因买车背上贷款
但是，一个“王林”通过报道得到了帮助，也有“王林”仍在奔走维护自己的权益。
记者跟进调查后了解到，老闫是王林的同乡，也是被鼎弘物流“以租代购”套路的司机之一。2023年春节后，他到佛山一家物流公司参加司机面试，情况与王林类似，但谈到购买货车时，对方给了他两种选择：购买全新的4.2米厢式货车，或是租用公司自有车辆，租金可以作为购车款项分期支付，也就是“以租代购”。老闫选了后者，支付13800元首付款后，公司的接待员把他带到白云区的鼎弘物流汽车销售招聘面试技巧，让他开走一台二手厢式货车。
后来发现不仅货源稀少，派的单也实现不了“固定线路”的承诺。为此，老闫找到物流公司主管讨说法，要么退款退车，要么增加货源。反复沟通无果，又得不到退款，老闫决定把车开回湖南老家自己找单做，但没开多久，物流公司的人就顺着定位找到了车，把车扣下开回了物流公司。2023年7月初，得知王林得到鼎弘物流退款，老闫感到很振奋，他随即也整理材料，赶到白云区大源街道办事处。“街道打电话给鼎弘公司，让他们过来当面协调，但是对方没有过来，只是说交给律师处理。”老闫说，街道之后虽然联系了鼎弘的律师，但至今仍没有结果。
和王林、老闫不同，张宏（化名）在面试货车司机时，被推荐购买了一台全新的厢式货车，并因此背上了金融贷款。张宏在2023年4月前往捷骏（广州）物流有限公司应聘，在面试官的游说下，他通过向第三方金融平台分期贷款的方式，购买了一台全新的厢式货车挂靠在该公司名下跑运输。物流公司引导他向一家清远的汽车销售公司购买车辆，并让他从民生金融租赁平台分期借款12.1万元用于支付购车款。
在发现物流公司根本没有足够的货源、跑车挣不到钱之后，张宏强烈要求物流公司退还首付款并解除他的金融贷款，在他向公安、金融管理等部门多次投诉之下，物流公司答应为他解除贷款。但直到2023年12月，张宏发现其在民生金融租赁平台的借款记录仍未消除，甚至出现了两个月的逾期，“征信上的逾期记录严重影响了我的生活，现在想要做点生意去贷款，就因逾期记录多次贷款失败。”
值得注意的是，张宏在网上找到的、应聘的地点均是捷骏（广州）物流有限公司，但签署《代理购车合同》及《解除贷款协议》时，物流公司的落款全都是广州鼎弘物流。结合其他受害者在不同地方的经历，他认为鼎弘物流在珠三角地区可能拥有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同时也质疑民生金融租赁平台为何会与这样的公司合作放贷，“我呼吁公安部门和金融管理部门严查。”
最新调查
新能源面包车招司机
平台疑似出现新套路
张宏告诉记者，南都发布报道后，鼎弘物流公司曾改换门头，把“广东鼎弘物流运营中心”换成了“广东中时物流中心”，记者查阅工商登记信息，发现并没有公司以“广东中时”的名称注册。2023年11月底，记者回访鼎弘物流办公地点，发现其已消失不见，招牌门脸也换成了“新能源汽车商城”，且室内空无一人。附近商户告诉记者，该物流公司已搬离了大半年。
工商登记信息显示，鼎弘物流已于2023年11月28日将注册地址变更至500米外的一个货车停车场内。记者又走访其最新注册地址，发现只剩下一个小办公室。
监管部门约谈之后，招聘网站是否加强了对招聘企业的资质审查？南都记者翻阅58同城货车司机招聘页面，发现已搜不到“鼎弘物流”“韵达物流”的招聘信息，也很少见到有4.2米厢式货车司机的招聘信息，取而代之的是大量新能源面包车司机岗位的招聘信息。
记者注意到，这些新出现的“新能源面包车司机”岗位，与此前泛滥的货车司机招聘岗位特征十分相似：强调线路固定、货源充足、工作轻松、月入过万，同时招聘门槛十分低，只需要拥有C1、C2驾照就能参加面试。
记者随机申报了几家物流公司的岗位，没过多久就有“面试官”来电邀请前往面试。这些面试官的话术不仅容易前后矛盾，还有伪装成名企的嫌疑。一名来电工作人员自称是“某物流”的面试官，邀请记者去面试，但记者并未在58同城上向“某物流”投递简历，当问起对方公司的具体名称时，面试官却开始顾左右而言他，几经追问都不肯说出自家公司名字。
而当询问入职是否需要缴费时，多家物流公司的面试官都斩钉截铁地称“什么都不交，你来就是打工的”，甚至有主动表示“不搞以租代购”。但随着记者与对方深入沟通，有面试官一改口风，称若使用公司车辆送货，“需要每个月支付2000多元的保险费，包括车辆保险、人身保险和货品的保险。”
总第161期
采写/摄影：《都市暗访组》栏目组
南都政法与民生新闻部出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