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脉脉创始人、CEO
“看到乔布斯以一己之力改变了很多行业，创造了很大价值，我很受触动，也想做对社会有贡献的事。”脉脉创始人兼CEO林凡在接受采访时表示，乔布斯的创业故事是他做职场社区的一大动力，他希望在中国职场环境尚未成熟的情况下，脉脉能通过拓展人脉、交流合作、求职招聘，充分发挥自身产品优势，帮助大家解决在职业成长中的迷茫状态，成为成就大家职业梦想的一条好路径。
现如今，人们对职场话题高度关注。“内卷”“pua”“996”等热词频繁出现，职场风口也正在加速变迁。当人们开始聚集在脉脉唇枪舌剑、各抒己见时，也意味着，这些现象在被更好地揭开和应对。
不论是对职场人现实需求的满足、未来发展的指引，还是精神世界的关注，林凡认为，本质上都是站在中国职场环境下，所做的立足于人的探索和努力。风云变幻，前路漫漫，关于职场群体更深层次的世界正在被挖掘和看见。
以下为采访实录：
亚布力论坛：脉脉想实现员工和企业间的平等对话，真的能实现吗？二者的立场站位本身就不同。
林凡：分两个角度看。一是在企业管理过程中，大家的声音太多，这时候一定要用一个声音来同步所有人的思路。这里涉及到一个服从关系，所以在这个层面上的确不可能完全平等；但从交流讨论的角度出发，我认为每个人都有权利去自由表达对工作、公司的看法，这方面完全可以做到平等。
亚布力论坛：说到平等，还可以探讨下中外职场的差异。大家似乎对外企的管理方式和工作氛围印象很好。
林凡：也要分什么样的外企，我认为在平等上做得比较好的是欧美企业，而日韩企业在管理上可能更严格。
首先，有一点不能否认，那就是欧美更重视人和人之间的平等，而东亚包括中国在内，这块文化相对薄弱。大家似乎更习惯接受权威的领导，呈现服从权威的状态。其次，这与职场成熟度也有关系。欧美有很多百年以上的企业，他们意识到，为了持续保持员工对公司的热忱和忠诚，就必须要使公司的管理趋于平等，必须要更加注重人性化。而经营年限较长的中国企业大部分处于二十年左右，这说明我们的职场还没有发展得很成熟。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华为已经发展三十多年，和其他公司比起来，他们的内网就比较开放和活跃。所以，企业走的时间越长，对平等的要求就会越高。
亚布力论坛：有一段时间，关于“996”“007”现象有很多讨论，员工会疑惑，为什么有一些老板不愿意看效率，愿意看时长？
林凡：因为工作时长是非常容易衡量和感受到的事情。比如，我每天都是最早来，最晚走，每天下班站起来一看公司空荡荡的。这时心里多少会感叹，“他们怎么不像我这么努力呢？”但是工作效率这件事情很难被直接衡量。员工坐在电脑前忙一整天，作为老板可能会感觉他很努力，但如果真要去谈效率，就需要坐下来仔细看员工的目标设定和完成情况，同时还要和公司其他同事进行评估比对。而大部分老板是没办法、没时间做这么多系统性的分析和调研的，只能用第一眼直觉来要求这个公司和团队。
这两年脉脉上确实有很多关于工作时长的讨论，这些讨论也引起了一些公司和社会机构的关注。去年最高法也判定996这件事是违法的，职场人终于有武器应对疯狂加班拼时长的恶性循环。我们看到觉得非常欣慰。
亚布力论坛：如果脉脉的员工在脉脉上吐槽公司，你会怎么看？
林凡：第一，我觉得非常正常；第二，我会回应一些特别重要的事情，其余的问题则转发给相应负责人，让大家讨论一下怎么解决。我希望我的员工能充分表达自己的想法，不论是具体的建议还是带有情绪的吐槽，主动去关注这些声音，都会有利于公司进步。真理有可能就握在员工手上。
亚布力论坛：你曾经说，“好的老板希望听到员工的真实声音。”现实是脉脉能火，但大部分公司内网都逐渐失效，这是否说明好老板很少？
林凡：我觉得不是。我接触的很多老板还是在好老板的范围里，比例并不低。问题在于打造一个平等对话的平台比较困难，因为要让大家去完全信任这件事。
我朋友的公司正在打造内网，老板鼓励大家可以不用真实身份自由表达，并承诺不会去查发帖人的信息，但是从员工的角度看，他们会有一些疑问：首先，我和老板并不熟，会不会今天勇敢发言，第二天就被关小黑屋？其次，就算大老板想听到真实声音，但中间还有很多其他领导，如果说的内容涉及他们中的某个人，且又不被认同，如何保证他们不会动用关系查到我的身份？
所以，即便有愿意倾听的好老板，也很难在自己的公司体系里做好这件事。脉脉对于职场人来说是外部平台，且不删帖、不查人，这会让用户感到安全。职场员工在脉脉可以大胆表达，同时， CEO也可以通过脉脉满足自己想听真实声音的需求。
亚布力论坛：你认为谁在注重员工声音这件事上做得还不错？
林凡：印象最深的是美团联合创始人王慧文。在脉脉社区最活跃的人名单里，他经常上榜。我曾经问他，“你在脉脉上面干嘛？”他说，“我在看我们员工是怎么想的，对哪些事情满意，对哪些事情不满意。”
我记得当时他离职的时候，有一个美团员工在脉脉社区发起了一个欢送帖，很难得的是，那个帖子下面几乎都是好评，可能得有上千名美团员工对他表示感谢。他很重视员工的声音，员工自然也对他非常认可。
亚布力论坛：一开始脉脉想做的是社交，后来转为做社区，这出于什么考虑？
林凡：脉脉始终在围绕用户需求去改变。社交是以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为主，社区是以大家讨论的内容为主。对于很多职场人来说，前者在解决职业选择或职业成长需求上效率并不高，而通过社区讨论，一个话题则可以对很多人都产生指导意义。
再往深来看，这样的业务转变也来源于两个典型现象。
一是中美之间的文化差异。职场社交最早源于美国，美国偏个体主义，所以他们比较喜欢并且擅长用人与人的交流去满足需求。中国人偏集体主义，有的时候不太愿意彰显自我，更希望融入团队，更习惯去听别人是怎么讲的。
二是中国职场本身的特殊性。美国有很多付费的商业媒体，这些媒体促使他们的职场信息流动得很快，而中国职场信息的流动相对不太通畅。在中国，微博、小红书等平台使娱乐生活信息流动很快，但还没有哪个媒体或平台能很好承载商业信息的流转价值。唯一做得比较好的反而是脉脉社区，它完成了一部分商业信息流转。中国职场还有另外一个特殊性，那就是微信的存在让人们的生活和工作混在一起了。即使某个平台产生一部分社交需求，最终也会融到微信的体系中。在美国，脸书和Linkedln井水不犯河水的。
从这几个方面考虑，我认为满足中国用户需求的更好方式是社区，而不是社交。
亚布力论坛：想让社区活跃就要有话题点。网上有一种说法是，脉脉热门帖的特征都是相通的，即有大厂标签，外加一些冲突性元素。你认可这是流量密码吗？
林凡：我不认为有所谓的流量密码模型，针对这个现象如果非要找一个关键因素，那就是用户需求。
在职业选择上，大厂招人的规模相对较大，那么已经去的和想去大厂的人数肯定也很多。这些人在产生职场选择需求时，自然而然就会跟大厂的信息有更多的交互。另外，在职业成长过程中，大家还有一个很大的需求，即碰到具体问题时应该如何解决，而这些问题往往都会伴有一些冲突性元素。
脉脉真正想去做的，是解决用户职业选择和职业成长这两大需求，有流量的根本原因也是在于用户的需求集中于此。
亚布力论坛：现在脉脉也在发力做招聘业务，但一提到脉脉，大家更容易想到员工爆料，有必要扭转这种认知吗？
林凡：这里涉及两类人。一类是非脉脉用户，他们之所以知道脉脉确实是来源于媒体对脉脉内容的一些爆料；而另一类是脉脉真正的用户，他们使用脉脉是因为要解决真实的职业需求，对脉脉的认知也会更丰富、更综合。
我们当然希望越来越多的非脉脉用户能对脉脉的认知更全面。“新鲜事、新成长、新点评、新机遇”是脉脉的四大用户价值，脉脉真心希望能成为成就大家职业梦想的一条好路径。
亚布力论坛：脉脉推出公司点评系统，要在求职招聘市场内再造一个“大众点评”。既要吸引职场人评论，又要服务有招聘需求的公司，会矛盾吗？怎么平衡？
林凡：肯定会有一些矛盾，但并不是无解。
在求职侧，脉脉要引导员工记录真实的信息，比如工作年限、工作岗位，等等；同时还要引导他们进行客观公正地表达。在企业侧，脉脉希望企业能够真正地去正面回应员工的一些疑惑和不满意；同时，引导企业学会更好地表达自己，因为往往在很多时候，企业好的那一面更不容易被大家观察到。
举一个例子，之前某电商平台发生了员工猝死事件，外界对其有很多负面评价。求职者人数大减。脉脉当时发起了一个话题“为什么XX出了这样的事情，你还愿意在那工作”。我印象中当时排名第一的回答是，“我是农村的孩子，我家乡的农产品在这个平台畅销全国，家乡的父老乡亲生活有了很大的改善。”此外还有很多其他真实的回复，帮助完善了这个公司的形象。
如何让企业更多元地呈现自己，如何让员工更全面地了解企业，是脉脉做公司点评一个很重要的出发点。脉脉希望大家对企业有一个全面的认识，而不是狭隘的判断。
亚布力论坛：前段时间，你在媒体沟通会上表示，“职场大迁徙时代到来，新能源汽车、人工智能、芯片、生物医药、碳中和五大黄金产业正在孕育新机遇。”大家听完可能会担忧留在传统行业是否意味着被淘汰。到底应该怎么看待“职场大迁徙”这个信号？
林凡：首先，我倒没有觉得职场大迁徙是要求大家被迫从传统行业一定要到新兴行业。大部分传统行业存在的时间很长，而且还会持续产生社会价值。
之所以说要迎来职场大迁徙，是因为要迁徙的另一端更加好。在20年前，如果人们可以预见互联网的发展过程，当时应该会有更多人主动投奔到互联网事业中来，会有更多人更早地实现财富自由。今天，我们看到了硬技术新周期来临最好的职场论坛，看到了人们有可能在五大产业中实现财富自由，看到了和20年前相似的信号。我们想把这个判断出的确定性趋势告诉给尽可能多的人。
亚布力论坛：互联网在各行业中历来是高薪行业，你说互联网将成传统行业，那高薪还能持续吗？
林凡：这方面应该是不会有太大变化的。
整体的薪资水平跟企业创造的社会价值息息相关。我认为互联网公司未来产生的社会价值不会下降，只能说它的增速变慢了。互联网从以前服务1亿网民到现在服务10亿网民，而10亿已经接近于人口总数了，所以互联网的价值就稳定在这个地方最好的职场论坛，不会有太大起伏了，大家的工资也自然会稳定在这个地方。但是有一类人的收益确实会大幅度下降，那就是有期权、股票，希望在互联网领域实现一夜暴富的人。
亚布力论坛：五大黄金产业目前被你定义为不缺资金，但人才缺口极大。是不是主要缺技术型人才？对其他方向的职场人有参考意义吗？
林凡：这里涉及到认知偏差。任何一个看起来很专业的行业，其实包含的专业工作都不会超过30%-40%。比如，当年的互联网在很多人眼中是非常高大上的行业，人们都担心如果不懂技术、不懂代码就不能进互联网公司工作。但其实今天的互联网公司里，真正做技术、写代码的人的比例，从早期的50%-60%，一路下降到20%左右了。所以，专业技术的工种肯定是这五个行业的重要构成，但是始终会有很多的机会，留给可以在各个行业流转的工种。
在脉脉上，有一个做运营的同学说，他从来没有想到人工智能医疗也有运营岗位，而且自己也可以胜任这份工作。其实，当你拥有了一项技能后，是能够自如切入到每个横向行业中的。这就是我们在今天提倡的T型人才，即在某个专业技能点上需要深耕，同时横向的，要对各个行业的需求也有所了解。
新兴的技术行业也有很多非技术工种，只是有一点要注意：非技术工种不太容易有公开招聘，这类岗位很多时候依靠内部推荐。这时候也凸显出人脉的重要性，我们要学会了解公司，想办法建立人脉。
亚布力论坛：职场时代变迁越来越快，职场人应对也难免慌乱。前段时间，因为39岁互联网大厂员工被裁事件，35岁职场危机的话题又被拿出来讨论。你怎么看这个定义？
林凡：35岁职场危机本身就是伪命题。我有一位师兄快50岁了，今天还在做程序员。他在我们公司做“程序员的职业生涯”分享时讲到，“其实任何一个工种在做到一定阶段后，积累的经验都是非常有意义和价值的。”现在行业更新速度在变快，需要不停地拥抱新信息和新知识，很多人认为随着年龄上涨，在学习新知识上比不过年轻人，但我认为这主要是习惯问题，如果你开始注重培养自己终身学习的习惯，那么对你来讲， 35岁、45岁和75岁都没有什么区别。
